原始佛教之语词及定义(一)

2022年1 月23日      289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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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原始佛教的语词及定义

      「原始佛法」或「原始佛教」一词,是传统佛教所无有的语词与概念,此为近代佛教史学界的用语。最初提出此一用语与概念,是英国的学术界,由英国佛教学者汤姆斯威廉•路易斯戴维(Thomas William Rhys Davids,A.D. 1843~ 1922),在著作的 Early Buddhism 一书中提出的说法。接着,1924 年日本学者木村泰贤在探究初期佛教之《原始佛教思想论》中,正式将 early buddhism 一词翻译为「原始佛教」。由于「原始佛教」的英文应当是 primitive buddhism,但是 primitive除了有初、早等意思以外,也有原始、未开化的含意,容易被误认为有「贬低价值」的意思。西方学者为了避免误解,才改而采用含有初期、较早等含义的 early buddhism一词。

      在十八、九世纪,英国对当时统治下的印度,针对佛教的历史、文献、史迹进行全面性的考古及研究,西方诸国的学者,历经百余年的考古与研究,透过多面向史献证据的比对、求证后,以现代科学考证的严苛标准,证明 释迦牟尼、舍利弗、目犍连是真实的历史人物,而 佛陀、舍利弗、目犍连的遗骨舍利,也从已被遗忘于世、深埋于地底的佛塔中挖掘出来,重现在世人的面前。除此以外,佛教长期以来,根据布教者的传述作为信仰基础的佛教史观,因为不同学派间的分歧、模糊、讹传,而造成的矛盾及疑团,终于有了依据考古史献所作出的厘清和解答。

      西方文明重视以史献的传承史,作为探寻 佛陀思想原貌的根据,这是为了避免「佛教后期的新创思想」,误导了学法者对佛法的认识。西方各国学者从印度史献的探研、考证中,发现目前流传于世的南传佛教、汉传菩萨道、藏传菩萨道等三大教派,是以南传佛教传承的典籍及历史,较为古老与可信。因此,将传诵形式较为古老的南传巴利圣典,称为「原始圣典」,又将当中传诵的教法称为「原始佛法」(原始佛教)。这是十八世纪末、十九世纪前叶,西方学者的研究成果和意见。

      西方学界的探究方法及考证结果,对于以宗派佛教传承为主流的亚洲佛教,特别是泛汉传佛教圈(包含中国大陆、台湾、日本、韩国),产生了巨大的冲击。亚洲佛教各国的学者,不论是为了维护宗派信仰或探究真实,纷纷投入了印度佛教传承史的研究。最后,中、日的佛教学者在长期的探究中,终究承认了现代科学的史献证据,接受了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传承,并非承自释迦牟尼的教法传承,而是源自后世佛教学派的增新及辗转改变的结果。从此,泛汉传佛教圈的学界启发了「回归 佛陀本怀」的思潮,长久以来被宗派佛教的信仰与典籍,轻视为「小乘」的『阿含圣典』,终得重新确立了史献的价值与思想的高度,而「小乘」的说法也不再是「理所当然」了。

      亚洲汉传佛教的学者,为了探知「释迦佛陀教法的原貌」,更进一步的针对汉译藏经当中,印度部派佛教之各部派的传诵,作更广泛及深入的研究和考证,目的是从与南传巴利圣典为同一源流的其他部派传诵中,完整与确当的探知早期佛教的思想。中、日的佛教学者在探寻中,有着相当可贵的研究成果,有许多是比西方的研究者更向前一步,不仅确认了印度部派佛教共同传诵的四部古老圣典,即巴利《相应部》、《中部》、《长部》、《增支部》(相当于汉译的《杂阿含》、《中阿含》、《长阿含》、《增壹阿含》当中,是以《相应部》(相当于汉译《杂阿含》)为四部的根本,是四部中最早形成的圣典。在出自阿难系传诵的汉译《杂阿含》与承自优波离系传诵的南传《相应部》当中,传诵分为『修多罗』、『祇夜』、『记说』等三分相应教,当中是以『修多罗』为最早的传诵,而『祇夜』(八众等诸天相应)、『记说』(附会为如来所说及弟子所说),则是出自佛灭后百年间的增新。最为可贵与重要的发现,是华人佛教学者确认了在『修多罗』中,是以「因缘相应」、「食相应」、「圣谛相应」、「界相应」、「蕴相应」、「六处相应」及「念处等道品相应」等七事『修多罗』,是为最古老的传诵,是佛灭之初「第一次经典结集」的集成,是佛教圣典传承的真正源头。

      此一研究结果,立足于近代西方学界对佛教史献的考古验证,更进一步的从汉译部派佛教各派的史献中,寻得初期佛教传诵形态的根据,从而确认了「原始圣典」的真正所在。然而,现今阿难系传诵的汉译《杂阿含》及优波离系传诵的巴利《相应部》,虽是同出于古老的传诵,但是目前两部包含的经说内容及编排结构,却是部派分化以后的「部派诵本」,当中除了保有古老的传诵之外,当中也各自包含了许多出于日后增新的部派见解与思想。由于早期佛教圣典的传诵,多是「增新不去古」,所以两部圣典形成「同中有异」的面貌。因此,依据两部圣典当中的七事『修多罗』,探寻两部传诵的共同说法,并藉由学派分流史及教说差异的探究,过滤后期的新说及部派义学的共说,并依此确认共通的古老传诵,进而还原及整治出统贯一致、前后相应、完整确当、次第明确的真实教法,以此作为还原「佛陀教法原貌(Original Buddhism)」的根据,并依之修学而正向无上菩提。

      因此,经由佛教古老经法的比对,兼及佛教学派史实的爬网,而抉择、确证的「原始佛法」,不是只有教法传出的时间是为最早的意思而已!更重要的应当是指「佛陀教法的原貌」。如此一来,实为「佛陀原说」的「原始佛法」采用Original Buddhism来显示说明,是比采用primitive buddhism,或是early buddhism一词,当是更为妥当及确实了。

二、原始佛教的时代

      由于「原始佛教Original Buddhism」是指「佛陀教法的原貌」,所以「原始佛教」的时代,正是 释迦佛陀正觉后至入灭当年「第一次结集」的时期,时约为公元前432~387 年(参《正法之光》创刊号 p.10~p.25)。关于佛陀的年代,有各种不同的说法。

      分别有:

  1. 《周书异记》:这是公元后520 年元魏的昙无最,为了驳斥道教王浮伪造的《老子化胡成佛经》,争论「佛陀当先于老子」而作的编撰,提出佛出生与入灭在周朝昭王及穆王年间,时约公元前十世纪,可说是将佛陀年代推为最古老的说法。
  2. 「众圣点记」:这是出自锡兰铜鍱部的传说,认为佛陀的时代是在公元前约406~486 年,这是依据锡兰铜鍱部出自公元后四、五世纪之《善见律毘婆沙》(相当南传的Samanta-pāsādikā)及《岛史》的年代传说,都是以佛灭于阿育王前218年为准。
  3. 『菩提伽耶碑记』:依印度『菩提伽耶碑记』的内容,推算佛陀年代的结果,认为佛灭于公元前约543 ~ 546 年。此一年代的推论,比起南传《岛史》及《善见律毘婆沙》的说法,多了约60 年。这一佛元的传说,是公元后二、三世纪出自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传说。公元后四世纪,印度菩提大塔的北方,僧伽罗国(锡兰)寺院的「大乘上座部(锡兰的无畏山寺派)」僧众,将此一印度新起之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佛陀年代传说,作为佛陀时代的根据,并将此说传入于锡兰。锡兰铜鍱部正统的大寺派,还有原出自大寺派又揉杂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无畏山寺派,两者经历长达数百年的争竞,互有盛衰、消长。锡兰大寺派在不知阿育王确实年代为何的情况下,不知『菩提伽耶碑记』的推算比起《岛史》及《善见律毘婆沙》的说法多了约60 年,因而信受了『菩提伽耶碑记』的说法。如此一来,造成锡兰铜鍱部大寺系统(Mahā-vihāra)的南传佛教诸国,普遍信受已揉杂新出之「(大乘)菩萨道佛元说」的锡兰传闻,在现今南传佛教斯里兰卡、缅甸、泰国各国所采用的佛教纪元,就是承袭自「(大乘)菩萨道」传说的推算结果。
  4. 部派传说:在传统佛教的两大师承系统中,阿难系僧团的说法(据《阿育王传》及《十八部论》),是认为佛灭于阿育王之前约116 年,而优波离系僧团的大众部(据《分别功德论》)及后起的「(大乘)菩萨道」(据《大庄严论》及《大智度论》),也多同于此说。优波离系僧团的分别说部系的锡兰铜鍱部,是以佛灭于阿育王之前约218 年为准(据《岛史》及《善见律毘婆沙》)。
  5. 僧团师承与印度王统的说法:据公元前一世纪阿难系说一切有部的师承传说,佛灭后至阿育王之间,有阿难、商那和修、优波鞠多,而佛灭后百年时的优波鞠多是与阿育王同世。另据公元后五世纪锡兰铜鍱部《岛史》的说法,出自优波离系锡兰铜鍱部的师承传说,说有优波离、陀写拘、苏那拘、悉伽婆、目犍连子帝须,而目犍连子帝须与阿育王同世。据锡兰铜鍱部《岛史》的说法,目犍连子帝须与阿育王为佛灭后约218 年,又说佛灭后百年至二百年间,佛教已分裂为十八派,而佛灭后约218 年的目犍连子帝须为净化僧团举行了结集。然而,根据印度阿育王石刻碑文的内容来看,阿育王敕令佛教僧团不得分裂,违犯者必须还俗。如是可见,阿育王的时代绝不可能在佛教已经分裂为十八派之后。依僧团师承的传说来看,阿育王出于佛灭后百余年的说法,应较为合理。关于阿育王的年代,根据耆那教的记录,消灭悉苏那伽王朝的难陀王朝,创立于大雄Mahāvīra(耆那教的二十四代祖) 涅盘后六十年,而大雄死于佛陀前后不久,难陀王朝的国祚有二十二年,再加难陀王朝之后的孔雀王朝Maurya 之旃陀罗笈多Candragupta 与频头沙罗Bindusāra,最多不过一百二十余年而已。此外,悉苏那伽王朝末代有十王共传的二十二年,印顺法师认为是「悉苏那伽王朝末代十王与新立的难陀王朝同时并立」,因为新、旧王朝并立相争于世,而同为后起的孔雀王朝所灭,所以难陀王朝才会一样只有二十二年,此一推断是相当合理也合乎史实。如是据印度王统史来看,阿育王应为佛灭后百余年。
  6. 根据印度阿育王石刻碑文、佛教史献及耆那教文献记载的交叉考证,阿育王的年代应在公元前约271~268年。因此, 释迦佛陀正觉至入灭的「原始佛教」时期,应为公元前约432~387 年(参《正法之光》创刊号p.10~p.25)。

三、原始佛教的代表性

      佛陀正觉至入灭的「原始佛教Original Buddhism」时期,时为公元前约432~387 年,「原始佛法」或「原始佛教」指涉的意涵是「佛陀的原说」、「佛陀的佛教」,并不是后世佛弟子所开创的「新教说」及「学派佛教」。经由过去二百余年,中、外学界的探究,印度佛教的发展史,已确证可分为八个阶段:

      一、原始佛教:佛世至「第一次结集」,僧团贤达及长老共同集成『因缘相应』、『食相应』、『圣谛相应』、『界相应』、『蕴相应』、『六处相应』及『念处等道品相应』等七事相应教(sutta),还有集经之后为了帮助「忆持」之用,依经篇次第另增编目录性质的『偈颂』(geyya)。

      二、根本佛教:佛灭「第一次结集」后至佛灭百年「第二次结集」(387~287 B.C.)时期,因为此一时期的佛教传诵有所增新,并且成为佛教分裂后各部派的共同传诵部份,所以称为「根本佛教」。

      这一时期的佛教传诵,除了「第一次结集」集成的古老七事相应教以外,又依据「第一次结集」集成的「经」与「律」为准,将各地僧团传出的新增传诵编入。在这些增新传诵当中,如附于「佛陀所说」及「圣弟子所说」则称为『记说』,如出于融摄印度传统民间鬼神信仰的短篇诗偈,则编为『偈颂』(geyya)。此外,又有融摄印度民族的传说、故事及神话,摄受传统的民间鬼神崇仰,再将其转化为教导生善、满足福泽的经法传诵,这也就是诸经律中被称为『本生』、『本事』、『因缘』、『譬喻』的部份。

      在佛灭百年「第二次结集」时,僧团将佛世时至佛灭百年间的古、新传诵,依照传诵篇幅的长短,重新的编集成四部圣典,即汉译《杂阿含》、《中阿含》、《长阿含》、《增壹阿含》,在对应的南传巴利圣典是《相应部》、《中部》、《长部》、《增支部》。四部圣典内容:

  1. 短篇传诵:即汉译《杂阿含》(阿难系说一切有部传诵)或南传巴利《相应部》(优波离师承分别说部系之锡兰铜鍱部的传诵),当中包含「第一次结集」集成的七事相应教(sutta)与目录性质的『偈颂』(geyya),还有百年内增新附于「佛陀所说」及「圣弟子所说」的短篇『记说』,以及融摄鬼神信仰之短篇诗偈的『偈颂』(geyya)。
  2. 中篇传诵:汉译《中阿含》(阿难系说一切有部传诵)或南传巴利《中部》(优波离师承分别说部系铜鍱部的传诵),内容是百年内增新附于「佛陀所说」及「圣弟子所说」的中篇经诵。
  3. 长篇传诵:汉译《长阿含》(分别说系法藏部的传诵)或南传巴利《长部》(优波离师承分别说部系铜鍱部的传诵),内容是百年内增新附于「佛陀所说」及「圣弟子所说」的长篇经诵。
  4. 法数编集:汉译《增壹阿含》(大众系说出世部的传诵)或南传巴利《增支部》(优波离师承分别说部系铜鍱部的传诵),内容是将佛世至佛灭后百年内的古、新传诵内容,依法数予以编集为容易解读的略要,兼及附于「佛陀所说」及「圣弟子所说」种种以满足世俗需求的增新经诵。
  5. 融摄印度民间传说、故事及神话,摄受传统的民间鬼神崇仰,再转化为教导生善、满足福泽的佛陀及佛弟子过去世的『本生』、『本事』、『因缘』、『譬喻』,这些增新多被编为《长部》、《增支部》(汉译《长阿含》、《增壹阿含》)的一部份,少数在《相应部》、《中部》(汉译《杂阿含》、《中阿含》),或是编在律藏里。

      三、初期部派佛教:佛灭116 年后,佛教僧团初分裂为阿难系上座部、优波离系大众部及分别说部,优波离系分别说部是现今南传佛教的源头,在阿育王时代印大陆的分别说部,又再分为化地部、法藏部、饮光部,成为初期部派佛教的五部僧团。

      传统和合一味的佛教分裂为二大师承、三大部系、五部僧团的缘因,是因为优波离系大众部及分别说部,将佛灭百年间增新的神化佛陀过去世的『本生』、『本事』、『因缘』、『譬喻』,改转为真实的教说,发展出「菩萨信仰」,这是在传统佛教的 佛陀及阿罗汉以外,创造出一种「无明未断之圣人──菩萨」的「新典范」,并且将原本的佛教典范 佛陀、阿罗汉,予以新的定位及解释。由于坚持传统经说法教的阿难系僧团,反对优波离系僧团的作法,才造成佛教分裂为二大师承、三大部系。此后,优波离系的分别说部及大众部,即将自派主张及信仰的「部义」,融入佛灭后百年僧团共承的四部圣典及律藏当中,并且另将自部思想及信仰附于佛说及圣弟子所传,予以编成「阿毘昙(即阿毘达磨abhidharma的简译)」。

      最早出自优波离系分别说部的「部义论书」是为《舍利弗阿毘达磨》,后来分别说部分化为化地部、法藏部、饮光部等三部,《舍利弗阿毘达磨》则随着三部派的分流,形成「同中有异」的三种不同版本。紧接在《舍利弗阿毘达磨》之后,是由优波离系大众部编成的阿毘达磨,据「(大乘)菩萨道」龙树论师的《大智度论》记载,大众部传诵的阿毘达磨说是出自摩诃迦旃延传授的《昆勒》。

      根据《十八论》异译《部执异论》的记载,阿难系僧团从阿难传至阿育王时的优波鞠多,都是「唯弘经藏,不弘律、论」,以「专弘经藏」为务。大半生为佛陀侍者,并且相近于舍利弗、摩诃目犍连,被 佛陀赞为「多闻第一」的阿难,是未传宣称佛说于天上再传予舍利弗的《舍利弗阿毘达磨》,也未传有《昆勒》,可知「阿毘达磨abhidharma(论)」不是佛灭百年内的传诵。

      佛灭116 年至佛灭约250 年之间(271~137B.C.),约有一百三十余年是初期部派佛教时期,优波离系分别说部及大众部推展自部系新创的「菩萨信仰」,并提出「十结烦恼」及「三十二相」的「神化佛陀观」,还有将正统「十二因缘法」改变成「依识而生」的「新十二因缘说」。在初期部派佛教时期,阿难系僧团与优波离系僧团之间,虽然同承「第二次结集」的四部圣典,但因部派的主张不同,而有着信仰、教法及经说传诵的重大差异。此外,由于优波离系僧团提出「依识而生」的「新十二因缘说」(分别说部依「有分识(心)」,大众部依「根本识」),形成在传统五受阴之外别立的「新说法」,促成大众部中有不满于「近似于我」的「有分识(心)」、「根本识」的学众,另提出「世、出世法皆无实体,无体可得,诸法唯一假名」,主张此说的就是一说部。如此一来,部派佛教形成了「空、有之争」。

      四、中期部派佛教:佛灭约250 年,阿难系僧团有迦旃延尼子承受优波离系僧团的教说,写成《发智论》,改变了阿难系的教说传承,阿难系僧团分裂为「依经的雪山部」及「依论的说一切有部」。雪山部寡众势弱,说一切有部势大,承续阿难系原化区的大部份,又再分化出转承分别说系《舍利弗阿毘达磨》的犊子部。说一切有部接受「菩萨信仰」、「十结烦恼」、「三十二相」及「依识而生」的「新十二因缘说」,但承袭阿难系原本反对「有分识(心)」、「根本识」的立场,另说「世俗补特伽罗」。此后,印度部派佛教的发展,又依据『本生』故事的内容,进一步的发展出「波罗蜜多」的菩萨行持。

      「波罗蜜多」是在正统「三十七菩提分」的「道品」以外,为「菩萨人」另外建构的「新道品」。此时,「波罗蜜多」的内容,部派佛教各部派有不同的主张,北印阿难系说一切有部主张布施、持戒、精进、智慧的「四波罗蜜」,中印及南印优波离系的饮光部、化地部、法藏部及大众部,共同主张布施、忍辱、持戒、精进、禅定、智慧等「六波罗蜜」,而发展于锡兰的分别说系铜鍱部,则主张布施、持戒、出离、精进、忍辱、真谛、慈、舍的「八波罗蜜」。五世纪时,觉音论师参考南印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「十波罗蜜」,再将锡兰铜鍱部的「八波罗蜜」,加上决定、智慧而改为「十波罗蜜」。因此,佛灭约250 年至佛灭约337 年(137~50 B.C.)的中期部派佛教时期,不仅新出的「菩萨典范」已成为部派佛教的共同教说,更进一步完成「(部派)菩萨道」的确立。此一时期的「波罗蜜多」都还是肯定「四圣谛」为究竟、圆满。

      五、后期部派佛教及初期(大乘)菩萨道:公元前一世纪中叶(佛灭约337 年, 50 B.C.),南印有融摄大众系一说部主张的「世、出世法皆无实体,无体可得,诸法唯一假名」与「六波罗蜜」的《般若经》传出。然而,《般若经》主张的「般若(智慧)波罗蜜多」,内容是「缘生『即』空(无自性)」、「一切法如幻、不可得」、「生死、涅盘,如梦如幻,无二无别」,提倡菩萨当依「缘生『即』空」的「般若(智慧)波罗蜜多」,见「生死、涅盘,如梦如幻,无二无别」,既不畏、不离生死,也不执、不证涅盘,而行离生死、涅盘两边的「新中道」。

      因此,《般若经》驳斥主张断生死、证涅盘的「四圣谛」,将正统佛法的「四圣谛」贬谪为「小乘」,也改变「十二因缘法」所说的「中道」。如是形成了「(部派)菩萨道」与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差异,更成为「(大乘)菩萨道」与信奉「四圣谛」之传统佛教的对抗。由《般若经》建立的初期「(大乘)菩萨道」,时约公元前一世纪中叶至公元后三世纪,并有龙树论师着《中观论》加以推展。

      此一时期的部派佛教,阿难系重经的雪山部势弱,最后融摄了大众系多闻部的思想,失去了原本的经说立场。重论的说一切有部又分化出「依经为量」的修多罗部,反对离于经教而重论发展的路线。在公元后约二、三世纪间,说一切有部被迦湿弥罗国的讫利多王破灭,日后虽在睹货逻国呬摩呾罗Hematāla 王1(唐言雪山下,约今拉达克山南麓,自称为释迦遗族之后)的帮助下略有恢复,但已元气大伤、不复既往。优波离系印度分别说系诸部及大众系各部,因为长期推动、信受「理想化佛陀」的「菩萨道」,遂受到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侵夺,日渐的没落,而分别说部分化于锡兰大寺派的铜鍱部,也受到揉杂「(大乘)菩萨道」之无畏山寺派的严厉挑战,处境艰困。

      六、末期部派佛教与中期大乘菩萨道:时约公元后四世纪至公元后七世纪。在公元约511 年,阿难系说一切有部又为白匈奴摩酰逻矩罗Mihirakula 王破灭于印度,法脉断绝。优波离系印度各部持续的没落,分别说系锡兰铜鍱部(大寺派)在无畏山寺派的竞争及内乱中衰败。

      由《般若经》建立的初期「(大乘)菩萨道」,因为「诸法『即』空」之「唯破不立」的逻辑矛盾,无法建立起真正的禅观实修次第,日渐没落。公元四、五世纪,北印迦湿弥罗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无着论师,一方面承继《般若经》「诸法『即』空」的教说,二方面修补《般若经》「唯破不立」的教说缺失。无着论师改「唯破不立」为「有立有破」的教说形式,将「空」予以「体性化」作为「有立有破」的论义基础,并参考说一切有部传诵的《杂阿含》,写出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禅修次第论著《瑜伽师地论》。此后,《般若经》、《中观论》与《瑜伽师地论》等两大系的论争,也就是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空、有论争。往后,由《般若经》的「无自性、空」予以「体性化」的「空性、空体、圆成实性」,再进一步的转化为有情众生的生命根本──如来藏,成为常、乐、我、净的「本体论」。

      七、后期秘密大乘菩萨道:公元七世纪后,印度受到新兴回教的影响,古典婆罗门教转为印度教,而「(大乘)菩萨道」已趋于没落,逐渐融摄婆罗门教的信仰、仪轨,转为梵化、鬼神化的「秘密(大乘)菩萨道」,并受到印度波罗王朝的支持,盛极一时。部派佛教只在南印有着微小的局面。

      八、印度佛教的灭没:公元后约十二世纪波罗王朝及「秘密(大乘)菩萨道)」皆灭于信仰回教的蒙古军。十三世纪锡兰佛教在锡兰国王及大寺派僧伽的努力下,锡兰佛教完全定于大寺派的系统,部派佛教分别说系铜鍱部在锡兰复兴,确立了今日东南亚南传铜鍱部佛教的基础。

      因此,现今流传于东南亚的南传铜鍱部佛教,传于中国大陆、台湾及日本、韩国的汉传「(大乘)菩萨道」,以及传于西藏的「秘密(大乘)菩萨道」,都是出自后世部派佛教及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教说系统,不具备原始佛教的代表性。

      由于现今承自部派佛教时期所传诵之四部《阿含》圣典,不仅包含初始结集与佛灭后百年间的集成,随着部派的分化,各部派自部的思想与主张,也会融入、增附于部派传诵的《阿含》中。在长久的流传中,不同部派经由彼此影响与相互融摄后,许多部派的「部义」,会发展成部派间共有的「义解」,此时由「部义」融入部派传诵的「新经说」,就变成部派间「共有的新经说」。因此,各部派传诵之『阿含圣典』,当中的共说有三种:一、「第一次结集」集成的古老经法;二、「第一次结集」以后至佛灭后百年「第二次结集」间的增新传诵;三、部派分裂以后,经由部派「部义」的相互融摄,而相近共说的「新经义」。在这三种共说里,只有「第一次结集」集成的教法,才是真正可信的「佛法」,其余多是出于后世的增新。

      原始佛教Original Buddhism的代表,目前只能从汉译《杂阿含》(阿难系说一切有部传诵)及南传巴利《相应部》(优波离师承分别说部系之锡兰铜鍱部的传诵),从当中「第一次结集」集成的『因缘相应』、『食相应』、『圣谛相应』、『界相应』、『蕴相应』、『六处相应』及『念处等道品相应』等七事相应教(sutta),藉由比对、整治出两部的共说。再参照部派佛教演革始末,探究各部系的「部义」,以及各部派相互融摄、共说的「部义」。最后,依据汉译《杂阿含》与南传巴利《相应部》之七事相应教的共说,再去除当中部派的「部义」,以及部派间相互融摄、共说的「新经说」,还原古老七事相应教的部份,进而整治出统贯一致、前后相应、完整确当、次第明确的教法,以此作为「佛陀之原说」、「佛陀之佛教」的根据,也就是「原始佛法」、「原始佛教」的真实代表。


注释

  • 1.见印顺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及开展》:参 台湾正闻出版社 1994/7第七版 p.439-2~4
    「释迦佛在世时,毘卢释迦王Virūḍhaka,或译为毘流(琉)璃王Vaiḍūrya,诛灭释种时,有释种四人,抗拒敌兵,后来流散到北方,成为北印度四国的先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