嫉妒的觉知与息止(中)

2022年4月30日      266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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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「挫败经验」形成「自我认同障碍」的心理与行为模式

      发生「嫉妒」的引爆点,是使自我认同产生障碍的「挫败感」,而挫败经验不仅会引爆了嫉妒心理,也会造成人格上的负面发展,在了解「嫉妒」的行为取向之前,我们先了解因挫败经验而形成「自我认同障碍」的身心形态。

      从深刻的相关于「嫉妒」的「自我挫败感」来看,在于现实的生活里,如果个人所自我期许的实现度愈难,则个人心理上的挫败感就愈容易发生,同时受挫感也相对的愈大。严重的「挫败感」会使人在「自我确定与认同」的心理人格上,形成明显的障碍,也让因渴求受挫而起的郁闷、焦躁、不满、愤怨及沮丧加深,身心与现实生活之间的对立、冲突也愈多,严重的更会造成脑神经传导物质不足的病变,形成忧郁或躁郁的病症。

      如果是在「自我认同」上有着明显的障碍,则会形塑出多疑、焦虑、不满、暴躁、自怜、犹豫不定的心绪,以及冷僻、退缩、自大、叛逆、固执的性格,还有习于抱怨与幻想、难以信赖别人、猜忌、善于掩饰与压抑自己、追求完美、强烈的独占欲与主宰欲、洁僻、报复心强、善嫉等诸习性,并且具有英雄主义(即让人崇拜)或偶像崇拜(即崇拜胜者)的倾向,期待无条件与毫不保留的真挚情感,而这多是在「自我认同」的受创者身上,显而易见的人格特质。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,在「自我认同」受创者的身上,大多数也会有着聪敏、灵巧、认真、谨慎、细心、富想象力或创造力、具艺术品味与能力、情感丰富且爱憎分明、意志坚定等特点,也往往会成为文艺工作者、浪漫的理想主义者,或是玄学与哲理的探究者、坚执的道德实践家,而在一般感性、信仰型的宗教使徒里面,也多有此等人侧身其中。因此,一个人若是在成长的经验里,有着难以被接纳、肯定或有所表现的受挫经验,即会在人格的形塑与养成的过程当中,发展出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人格特质,当「自我认同」的受创程度愈大、受创时间愈长,则前面所提的人格特质也就愈显明与深刻了。这种心理人格者所普遍受到的最大伤害,是当事者既深刻又难以自拔的感到孤寂与漫长的期待,还有不容易知道什么是「满足」与「幸福」,难以体会与珍惜现前的人生,所以会不自觉的深陷于无止尽的「寻觅与失落的轮回」,严重者更会时时刻刻的处在「自弃」的边缘。

      此外,若是「自我认同」的受创程度过于严重,或是长期性持续的受创者,则会因为「自我认同」的严重受害,以至于造成受创者在精神上的惊悸、错乱与狂迷,甚至会有攻击性或伤害自己的举动,或是成为反应鲁钝、言行粗暴与尖锐、具强迫性保护自我的人,乃至「自闭」于现实之外。

      「自我挫败感」不仅是「嫉妒」的引爆点,如果「自我挫败感」愈深就必然有着深刻的「自我认同」的障碍,而形成愈深的自卑感。当一个人自卑感愈深时,就愈容易对相较于自己的他人,产生「欣羡」及「不信任」的心理,但对于自我却是更加的难以认同,此时「自我挫败感」也就变得更深了。「欣羡」他人的心理,虽会激起「思之等齐」的奋进心,但是经由努力以后,若是无法「与之等齐」时,即会形成更强烈的「挫败感」。在此之下,当然会引爆更强烈的「嫉妒」心理,况且自卑感重的人,往往在「欣羡」及「不信任」的心理下,只有更加的沮丧与退缩,而非奋进。「欣羡」实为「嫉妒」的前行情欲,在怀抱「欣羡」的当下,即有着「自我挫败感」的心绪,而欣羡与挫败交错而起的「嫉妒」实已隐然在心,此时若得不到自我的认同与肯定,「嫉妒」即由隐微转为显明,「欣羡」愈大则「嫉妒」也会愈深。所以,若是有所「欣羡」,则「嫉妒」心理的形成,就会无法避免了。如果在生活经验中,曾经或是在现前被周遭社会广泛的忽视与拒绝,那么面对社会的「自我挫败感」,将使人对周遭的社会产生欣羡,却又焦虑、愤怨与嫉妒的心理,并且极可能会对社会采取退避的态度,或是叛逆、非理性及反社会规范的破坏行为。这些身心作为,不仅是为了谋取欣羡而渴求的成果,同时也是宣泄郁闷及愤恨。因此,社会中惯性的对立、破坏与犯罪份子,往往是出于此人被家庭、社会所边缘化的结果。自古以来,社会中的边缘份子,往往就是起而破坏或改革社会原有体制的人,有内涵与纪律的成功者叫革命家,缺乏内涵与道德的失败者就是罪犯,此即所谓「成王败寇」。

      然而,在一个有着既定的价值观与行为准则,作为构建骨干及生存标准的社会体系而言,当中任何在学习或适应上的不良者,终究是难免于被此一「社会价值及行为标准」所边缘化或淘汰的结局。但是,在以既定的价值观与行为准则作为「标准」的广大社群里,终究是有人无法适应或接纳此一「标准」。所以,任何被「社会价值及行为标准」所边缘化的人,即有可能成为令社群难安的「罪犯」与「反社会份子」,「不喜欢自我以外的秩序」是「社会化底下之边缘人」的共同特质。因此,只要人类对于「自我认同」的渴求尚未息止,为了「本身无法实现社会的标准」而有的「自我挫败感」,就终究会发生,由「自我挫败感」导致的心理人格与行为模式,就不可能自人类的社会中完全绝迹。所以,在人类的社会中,违反社会标准的「罪犯」或「反社会份子」,永远也消除不完。现代的社会体系,不仅重视多元价值的建立,也强化对个人思想与行为表现的尊重,这就是民主与自由的社会基础。在此之下,罪犯与反社会份子不再完全由王侯或主政者的观点来决定,也不是依单一宗教信仰的观点来认定,而是依照社会绝大多数人可以忍受的最低尺度,以及心理层面的诊断而定了。

      人在心理上如有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问题,就会使当事者在群体生活中,产生明显的自我保护性的退缩与防卫,乃至拒绝被任何的群体或规范所约束,或者是形成缺乏独立信心的过度依赖。因此,在群体中,有此一问题的人,一般而观,若不是相当的「服从」,努力的取得被群体认同的肯定感与安全感,或是表现出强烈的自我意志与行为特质,甚至还会约制性、情绪性的反抗任何自我意愿以外的规范或权威。这种心理及行为模式,是为了逃避内心所焦虑的「被矮化的挫败感」,但是当事者却往往误以为是「自己喜欢自由」罢了!所以造成个人在群体中显得相当的孤僻、自我或叛逆。深入的说,这种对群体的依附及归属,有着约制性、情绪性的不安及厌恶者,并非真的对归属于群体有所厌恶,而是因为深植心中的「不信任」,还有「对过往身处群体的失望与厌倦(以家庭居多)」的缘故。

      这不仅使得当事者既对周遭的群体多所「期待」,可是却又因心理的障碍而不敢「信赖」,就是这种内心深处的两难与矛盾,才会使其对「归属群体」有着莫名的郁闷、焦躁与不安,也会浮现被群体所束缚与压迫的妄想,甚至对于情感或夫妻关系的归属,也会有所障碍。这种心理障碍而形成的人格特质,大多在童少时期就会明显的显现出来,并且一个社会中的「顺民」、「反社会份子」与「独夫」,也多跟这种心理有着密切的关连。如果一个社会长期的处在贫困、灾祸与动乱中,那么这一个社会就会从内部产生强势的英雄或独夫,也会具有一大群拥护与服从于英雄、独夫的社会群众,所以俗话说乱世中人心「望治」(期待英雄的拯救),而英豪或枭雄也多出于乱世。有名的独夫希特勒,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后的德国,就是鲜明的例子。简单的说,具有明显的「自我挫败」者,若不是相当的「压抑自己」以屈就或依赖于环境,就是相当的「自我为主」而难以融入平常的社群中,所以在身心上都很难健全的适应群体性的生活。因此,一个人是否能够健全的融入社群,并且平常的群体化,即可以视为「自我挫败」心理的观察指标。

      若有明显的「自我挫败感」的人,除了会形成自卑的心理、美化自我的妄想、猜忌……等人格特质以外,也因为对人容易产生「欣羡」的心理,所以往往会有「模仿」的习性与爱慕虚荣、功利的心理倾向,而盲目的追求流行与风尚者,多少是和这种心理因素与「被社群边缘化的焦虑感」所致。反之,习于反对社会习尚、礼俗及好标新立异者,也多是出于这种心理的缘故。同样的,由于明显的「自我挫败感」会使人难以面对他人的成就,更害怕自己会「不如人」,所以有这种心理障碍的人,往往会直觉性与情绪性的否定、扭曲别人的优点、贡献及成就,甚至会掠夺别人的成就,尤其是他人对自己的帮助与恩情,更是难以真诚的面对与承认。因此,一般人如果没有非常强烈、坚定的道德期许与笃实的节操,也会因为「自我挫败」的心理障碍,而引发出「自赞毁他」、「毁人功绩」、「刻薄寡恩」与「忘恩负义」的身心取向。因为承认别人的优点与恩情,对于当事者而言,即等于是承认自己的挫败。但是,具「自我挫败」的心理障碍者,如果在形塑人格的成长历程中,曾从周围的环境里,深刻的经验及感受到「真诚的关怀与接纳」的温暖,并且还有信赖与健全的道德身教所引导,那就会形成另一种相反的心理及行为取向。当事者反而特别会肯定、重视别人的优点、贡献及成就,并且对他人予己的帮助与情义会感受尤深,也多会是「知恩怀义」、「扬人之善」与「成人之美」的人。

      由于「自我认同受创」者在心理上的不安与愤怨,对人会习于多疑、猜忌与容易嫉妒,也会主观、直觉的妄想出他人的过失与缺点,或加以莫名的猜忌与情绪性的扭曲、谪毁、丑化或破坏,并且喜欢刺探、传播他人的私事,尤其对有名声及成就的人是特别的感到兴趣,因为可以舒缓挫败下的郁闷与沮丧。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心理,不仅难以面对及接纳别人的优点、成就,同时也习于对他人的声誉,作出非理智、莫名的人身攻诘,更不敢承担责任与伪装自己,也多有强烈保护自我的表现。这些就是俗话说的猜疑好嫉、三姑六婆与自私的习性。因此,从一个人是否喜好刺探人的私事、议论人的短长、传闻蜚短流长的闲话、无中生有的贬谪毁谤人、看人出丑或遭殃、喜隐人善而好说人过、吹嘘与夸大自己……?是否能够坦荡的接纳别人的长处、成就?是否能心悦诚服的承认与感念别人的帮助与恩情?是否能坦诚的承认自己的不足及缺失?在如此诸多「不喜人善、崇拜自己、逃避事实」的心理及行为取向中,即可直接与确切的检证出此人是否有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心理障碍,也可间接与明确的察觉,此人是否具有「强烈、坚定的道德期许与笃实的节操」。然而,人终究无法以谪毁与破坏他人来作为自己的成就,这种出于自卑与嫉妒的不健全心绪及作为,最多只能短暂的舒缓心中的挫败与不满,而真正的结果是内心的空虚及惘然,更会让自己长久的处于「虚伪」、「害怕自己被拆穿」的焦躁与恐惧里。

      凡是具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心理障碍者,通常在人际关系的应对中,对于条件、能力、地位、成就优于自己的人,或是所谓的权威者,多会有不服、对抗与嫉妒的卑慢心理及作为,而对于相彷于自己的同侪者,则多会猜忌、挑剔、排斥与轻视,但对于信服自己的朋友、后进、属下或子弟,却是多加的关怀、包容或牺牲。如此诘抗长上、排拒同侪、护顾从属、反权威的人格倾向,是基于当事者对于「肯定自我」的迫切需求所致,才会有这种强烈的「自我表现欲」。此外,若是具有相当程度的模仿及爱慕虚荣、功利的倾向,却没有强烈及坚定的道德节操,「自我认同受创」者会形成逢迎胜者、拢络同侪、欺压弱者的行为取向。然而,这些两极偏失的作为,都不是用道德教育就可以根治的问题。

      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心理在人际关系中,总难免以「胜与负」、「好与坏」、「对与错」的比较心态,看待群我的互动与关系,感受人与人之间的价值与目的。对于什么是师长、亲人与朋友的内涵?什么是各有长短、互补共融、和谐无争的生活?当事者是很难真正的体会。由于「被矮化」的强烈恐惧感,使得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心理,常不自知的处在与他人「角力」的竞争状态,以至于内心既渴望真挚、兼容与亲密关系的确立,却又难以与人维持真挚、互信的关系,最后往往只能保有利益的关系,或是一般情谊而已。此外,面对本身缺失的指正,或是被他人忽视,也特别的无法面对与忍受,所以多会故做惊人之举,或是「语不惊人死不休」,多习以「与众不同」的方式来引人注意,也相当的自我、固执、刚愎与「记恨」,甚至会有「睚眦必报」的人格。此外,心理持续性的处于「面对挫败」的焦虑、不安及恐惧下,也会形塑出好虚伪、狡辩、好争、怕担责任,却又渴求肯定与成就的人格,「虚伪浮夸」、「争功诿过」、「临阵脱逃」与「好高骛远」是非常明显的特征。但是,一个「自我认同受创」者,如能具有强烈、坚定的道德期许与笃实的节操,则前面所显示的人格倾向,即会明显的减轻。若就事实而言,绝大多数违反道德的行为,主要是因为当事者的心理人格不健全所致,并非缺乏道德教育的缘故,只是不具备「强烈、坚定的道德期许与笃实的节操」的节制罢了!因为群我和谐互助的共处规范,就是世俗所谓的道德,如果因为心理上的障碍,而无法在社群中,健全的和谐互助、共处,当然就无法有着符合俗世道德的行为取向了。

      具有明显的「自我认同受创」者,通常在人际关系上都难以健全良善,如果无有坚定的道德节操,甚至会为周围的人所排斥、厌恶,这是因为「自我挫败感」会形成使人趋向「黑暗」的推力。如果没有具备非常过人的反省与自觉能力,或未能采取正确的情绪疗愈与行为矫正,或无有强烈、坚定的道德节操,健全、信赖、稳定之亲人、师友的支持、关怀及策励,也无有相当重要的建设性自我胜任经验,那么此人就极有可能会「堕于黑暗的身心炼狱」,而导致终生无法脱拔。反之,当事者会因为对「肯定自我」的强烈渴求及努力,而奋力在人生的舞台上开创出一番功绩,不论是俗世的,或是宗教、德行及善功,都有助于从黑暗、苦闷的身心炼狱中,转向光明与喜乐的人生。

      因严重的「自我挫败」而成为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心理人格者,其处境是需要相当的关怀与帮助。因为会形成这样的心理人格,多有深感辛酸与挫败的人生历程,也不是当事者自愿如此。然而,当事者对于本身的问题,如果无有警觉,也无法充分的了解与真诚的承认,并且能够以坚定的毅力与恒心,加以疗愈及导正的话,那么旁人很难提供帮助,也难以有效的帮助。如此一来,接近而尝试帮助的人,都有可能被当事者误以为是怀抱否定与轻视,反遭莫名的猜忌与攻击,或是被欺骗与利用来满足私欲,往往使得关怀者满身创伤,并且心怀挫败与沮丧的离开。严重的「自我认同受创」者,不仅是自陷于黑暗的漩涡,也会把旁人拉向黑暗的深渊中,而往往最后的结果,是众人因害怕或疲厌而远离,是自己孤寂的独处于黑暗中,更会因为心盲而见不到眼前的光明与幸福。所以,一个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人,要找到人生的光明与幸福,不是向外寻求,是必须先深刻醒觉本身的问题。

      「自我挫败感」不仅是对个人的心理人格影响至巨,甚至对形塑社会的性格与行为,也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。如大陆与台湾在过去不仅受到专制帝王统治,近代又分别受到外族的侵略及高压的统治,使得人民蒙受巨大的动荡与灾祸,也因「族群的自我认同受创」而形塑出多疑、自卑与相嫉、相轻的社群心理与性格,造成人民难以相互信赖,障碍健全的群体化,使得社会不容易建立起公义与法治的秩序。又如过去以科举取士的帝王时代,读书人若是无法取得功名,则在现实的生活中,就会因为既无法从事农耕或工技来安家活口,若是羞耻于商贾买卖,又无有功名士途以显耀宗族,即难免招来「百无一用是书生」的讥讽与轻视。但是在众多读书人中,能得取功名者毕竟是少数,因而读书人普遍有着相当的「自我认同受创」的心理人格,并且也多有愤世嫉俗的倾向。由于「自我挫败感」不仅会形成自卑与焦虑的心理,同时也是「嫉妒」的引爆点,因而形成既卑慢又善嫉的心理,所以在古代中国的文人间,即普遍存在着互相猜忌、轻慢与嫉妒,所谓「文人相轻」,此风尤以封建官场为盛。这种因社会环境的因素,而形成特殊族群的挫败感与心理障碍,不仅发生在读书人的身上,也同样的发生在近几百年来佛教僧侣的身上。

      自唐末、五代、宋、元以降,因为佛教日趋衰微,造成僧侣素质的普遍低落,僧伽的德学才智,日渐无法为社会所敬信。此后,加上明朝朱元璋实行的宗教政策,是让「佛教日渐的弱化、销亡」,使得明代以后的华人佛教,多只能靠宗教服务与灵异、感应,来维系基本的信仰人口。此外,由于基督教的传入,带进了优质的人文与教育水平的新视野,如此影响所及,是佛教教育水平与僧伽素质的相形低落,以及信仰人口偏于社会的中下阶层。如是加上佛教过度信仰化的宗教形态,使得社会当中边缘化的人口(即所谓适应不良或生活能力不足者),大量的依附于佛教以寻求慰藉,甚至以侧身僧籍为安身之道亦大有人在。因此,在近代信仰佛教的族群里,似乎普遍有着相当程度的「自我认同受创」心理,所以相轻、相嫉、相争与蜚短流长,也就成为佛教内的普遍现象了。这使得教内许多忧心于佛教发展的大德,起而呼吁「若要佛法兴,就要僧赞僧」。

      特别要注意的是,近几年来在华人社会中,学习南传佛教者日渐增多,但因为华人社会是以「(大乘)菩萨道」为佛教信仰的主流,所以造成居于少数的南传佛教修学者,不仅受到华人佛教主流之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排斥与不容,也不容易得到一般社会大众的了解与重视。在此之下,自许是学习正统佛教的华人南传佛教学人,不免在现实的生活与心理上,有着相当程度的「自我挫败感」与沮丧感,以致于有句「南传真是难传」的说法。这种既自许、自负,却又面对挫败与沮丧的身心困境,使得华人南传佛教族群的内部,虽说是修学灭苦的法,但在现实生活里,部份的南传佛教学人难免于失落、郁闷、沮丧心绪,还有对华人佛教主流的情绪性反弹、对立与争执。如此一来,不仅加深了南传佛教与「(大乘)菩萨道」之间的紧张及无谓冲突,而南传佛教内部也存在着互相猜忌、相轻、相嫉的心理问题。同时,基于形势比人强的现实处境,愈是对立、冲突,就愈会感到心理上的挫败,愈挫败就愈加深心理上的郁闷、焦躁、不满、愤怨与对立的情绪。这些负面的现实及发展,即反应在佛教刊物及网络言论上,充斥着情绪批判及任意诋毁、相互对立的情况,不自觉的形成了「渴求肯定的焦虑」与「沮丧、空虚与沉沦」的心理轮回与苦恼,这是现今华人的南传佛教修学者,需要内自警觉与度越的所在。当然,长久以来自许是「大乘」的北传「菩萨道」,在近二十年来,广受南传佛教学人的质疑与批评,又受到现代佛教学术考证及研究的「另类评价」,也同样不免于「自我肯定的焦虑」,以及被否定、拒绝的郁闷与忿怨、对立心理。

      当然,这样的说法,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与反弹。但是,请诸方贤达及法友,静静的观察与正思惟,想想  佛陀以「灭苦为本」的教诲,自观「自我挫败感」是否会引发强烈的自我保护心理,以及让人逃避真实的自我与现实呢?是否会使人为「避免矮化」而强辩好争与自我欺骗呢?正视身心的问题,正是解决问题的开始。锦绣文章与浩瀚经论只能作为修行的参考,却无法保证看到菩提路,此与天下有心灭苦者共勉之。

六、佛法的修行理趣与人格模式

      在前面的说明中提到,由「自我挫败」形塑出的负面人格特质与行为取向,原本就不是道德层面的问题,但是对于「自我认同受创」者而言,是否具备「强烈、坚定的道德期许与笃实的节操」的节制,则是攸关其实际行为的表现。同样的,对于一个心理人格健康的人来说,虽然「自我挫败感」会引发多重的情欲发展,但是行为的取向,依然与「道德期许与节操」有直接、密切的关连。所以,道德的教育与节操的淬炼,虽无法绝对的令人具有一个健康的人格,但却可以陶冶人的性格、节制人的行为素养,进而减少人与人之间的现实冲突,且有助于人的群体化,并有利于公义与法治的社会的产生。

      佛法的修行方法常简约的说为「戒、定、慧」,当中的「戒」则被视为修行的基础与行为轨范。但是检视「戒(含律)」的内涵,却会发现呈现当中的实则是「心灵的德行与行为的伦理」,也就是如同俗世中的「道德期许与节操」。因此,「戒」的修持,虽可使人的行为取向,符合「解脱」的行为素质,并且陶冶、淬炼出「向于解脱」的性格,却终究无法真正的形成「解脱苦恼」的解脱人格。但是「戒」对于僧团而言,却是不可或缺的基础要素。因为「戒」是使人归向于同一「身心素质」的行为轨范、伦理,有了此一行为轨范、伦理,才有可能使僧侣有了社会化的行为基准,而「僧团」也才有形成的可能。对于初始尚未制戒的原创期僧团而言(即 佛陀与五比丘成立僧团后的初始时期),虽然彼此间无有具体约制的行为轨范,但基于彼此相契的「身心素质」,而有着相契的行为面向与伦理,表面看是「无戒」,实则是「有戒」,即有着行为取向之本的「解脱人格」。因此,  佛陀虽未制定具体的戒律规范,却也能成立群体化的僧团。这正是  佛陀直到舍俗为僧者渐增后,因为学众的「身心素质」不一,造成僧众行为伦理的落差, 才开始「施设」约制群体的具体行为轨范(正觉后第十二年)——戒——的原因所在。

      佛法所说的「定」,说的是「以明为前相,生离欲、断爱之八正道」已得齐备的「正定」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749;南传《相应部》『道相应』1经),而不是古印度反吠陀思潮盛行之「摄念专注的禅定」,也不以「念的摄止」与「梵的观想」为修学宗趣。八正道中首要的是「正见」的确立,且必须在相应「明——五受阴苦如何现起(集法)与如何息止(灭法)的正觉」下,才能导向「当于六触入处(五受阴)之缘生、无常、苦法,依远离、依离贪、依灭尽、向于舍」的「正知见」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768;南传《相应部》『道相应』2经),这才是出离世间苦恼的「正见」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785;南传《中部》『大四十法经』)。「正见」能引发向于灭苦的「正思惟」(即导向灭苦的觉察思惟;或译为正志,即灭苦的认定、期许),再形成向于灭苦的行为轨范、伦理,即正语、正业、正命,也就是「戒」。如是,依循灭苦的行为轨则而「无懈怠的实践」——正勤,则能陶冶、淬炼出「正向于解脱」的意志及人文素养,只有如此还无法真正的形成「解脱的人格」,但却能相契于灭苦的基础。

      若要真正的形成「解脱的人格」,当中非常重要的关键,是在于「正念(四念处)——对身心实况(六触入处集法与灭法)的现观」(此与正见同为「慧」的修学)。因为只有对生理的内涵与作用,内在理性认知与多重情欲的关涉影响及发展,还有依之而起的行为取向,能够如实深细的觉知:如何的形成与开展,并且明了当中的事实与归趣,这才会真正的内觉自明于「苦恼现起的真相」与「灭苦道路的所在」(即十二因缘、八正道——四圣谛的觉知)。对于身心为关涉影响而起与变迁不定的觉察,也就是身心因缘的观察,还有缘生与无常的正见,这即是在断无明以后,为斩断苦恼葛藤的根本——自我的渴爱——而使力。

      关于正念的修行即是念觉分,这是从六触入处观集法与灭法下手,次第的「随集法、灭法正观身、受、心、法」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609 经;南传《相应部》『念相应』42经)。当观四念处集法与灭法成就(明),则能产生对于「苦与苦灭的道路」与佛、法、僧的净信(即依慧根成就信根;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655 经;南传《相应部》『根相应』52经),并能依「当于五受阴缘生法」序开展出择法觉分、精进觉分、喜觉分、猗觉分、定觉分、舍觉分,也就是七觉分的体现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737,810 经;南传《相应部》『觉支相应』13-14经)。这当中正念觉分的修行,让人对于身心内容得以专注觉察、明见,而择法、精进觉分则使人从身心的明见中,更进一步的确立「离贪得以灭苦」的如实正道,并精勤的实践「离欲、断爱」的作为。从如实的正见与精勤于离贪作为中,产生对于佛、法、僧的净信,因有信而得以生悦,又因悦而能生喜,当成就喜觉分,即能使人更确定不移的稳固「灭苦的信念」与实践力量。依喜觉分而有猗觉分(轻安),依猗觉分(轻安)而有乐,依乐而有离贪的「正定」——定觉分(见南传《相应部》『因缘相应』23经)。明见因缘法与正见、正信、实践离贪正行的力量,使得于六触入处远离贪爱的身心,达于离贪的初禅乃至四禅中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483 经),离贪使得六根不逐六境,六识不增长、现住于六根、六境之缘,身心的平稳与苦息得以深刻与确定,成为一种坚定不移的身心状态,这也就是「正定」(见南传《相应部》『道相应』9,8经)。依定觉分则能达于舍觉分,就是舍除贪、瞋、痴的身心状态,正向于苦恼息止的解脱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749 经;南传《相应部》『道相应』1经),得成就三藐三菩提(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第727 经;南传《相应部》『觉支相应』16经)。〈待续〉

   本文出自《正法之光》第七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