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归于佛陀正法之原始佛教

2022年4月30日      305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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选录自 随佛法师著《原始佛教之确证及开展》 © 2010

1.分流竞合

      近代广受印顺法师研究影响的台湾佛教界菁英,根据自身的认知与信念,遂分为「人间佛教」与「原始佛法」两条发展路线。「人间佛教」的提倡者,是以信守(大乘)菩萨道的学众为主,这是以大乘《般若》之「缘起即空,诸法如幻」为思想宗本,推展「不离生死,不尽烦恼、不证涅盘」的人间菩萨行,主张「十善为本之人间佛教」。「原始佛法」的追寻者,绝大多数原是出于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学众,但是倾向依据史实与传统佛教的经说,对于传出于后世,种种过度理想化、神化的学派教说有所保留,促成二十世纪末期之华人世界学习『阿含圣典』的风潮,并向南传佛教寻法,进而逐渐发展出华人文化圈中,以「依论解经」的南传铜鍱部佛教。

      这两种分别出于改革佛教思惟之「人间佛教」与追寻  佛陀原说之「原始佛法」的学众,绝大多数都受到印顺法师的影响,但基于理性、务实或感性、理想的倾向不同,从而分流、竞合的发展为「般若中观思惟之人间佛教」与「分别说铜鍱部之南传佛教」。「般若中观」与「南传佛教」的学众,在佛教发展史实的了解上,双方虽共同承认『阿含圣典』是传统佛教的正说,也同样明白「(大乘)菩萨道之经说」是出于后世的创新传诵,并非承自  佛陀的亲说,但两者各有不同的坚持,相互不合。

      「般若中观」的信从者,认为「(大乘)菩萨道」虽是出于后世的创新,但初期「(大乘)菩萨道」之《般若经》主张的「缘起即空,诸法如幻」,应当同于传统『阿含』的「缘生故非我、我所」,强调应以「依义不依语」的标准,认同「(大乘)般若思想」同于佛说。因此,「般若中观」的学众,信受「生死、涅盘即空,如梦如幻,不可得」,坚持以「十善为本,缘起即空的智见」,体现「不离世间,不尽烦恼、不证涅盘」的「大乘」人间菩萨行。在此之下,学习「般若中观」者,对于『阿含』主张的「离生死、证涅盘」,多是不以为然的视为「小乘」,而  佛陀亲说的「十二因缘法」、「四圣谛」则被贬为「不究竟」。此外,「般若中观」的学众,从初期佛教的发展史中,确认了「南传佛教」的根源,是源出于佛灭后116年以后,从佛教分化出之「分别说部」在锡兰的分部──铜鍱部,是部派佛教诸部当中的一支,并不同意南传铜鍱部佛教的教说,可以代表纯正古老的「原始佛法」。

      反之,「分别说系铜鍱部」之南传佛教的学众,坚持目前承袭自四部『阿含』与增新《小部》的南传佛教,是保留古老佛教教法与僧团律规的正统佛教,一向自称为「上座部」或「原始佛教」。传统『阿含圣典』的「缘生故无常、非我」,是说「诸法因缘生」故知「缘生法(六根、六境、六识等六触入处)于我、我所是空」1。见南传《相应部》「六处相应」85经:

      「阿难!眼于我、或于我所是空。色于我、或于我所是空。眼识于我、或于我所是空。眼触于我、或于我所是空。……耳……鼻……舌……身……意……凡以意触为缘所生之受,或乐、或苦、或非苦非乐,此于我、或于我所亦是空。阿难!于我、或于我所是空故,是故称之为空世间。」

      这是指迷惑众生妄执的「我、我所」,才是「空、无所有」,并不是后世新创之《般若经》主张的「缘生『即』空」,坚持「大乘非佛说」。这是近代华人佛教新兴的两条不同的修行路线,也是既相近、相合,却又相拒、相斥,分别发展的两种不同修学方向及学众。

      然而,审视初期佛教的史实,部派佛教的形成,是因为优波离系之毘舍离僧团(大众部)提出「五事异说」,贬谪声闻阿罗汉,而优禅尼僧团(分别说部)对违反传统经说的「异见」,采取部份妥协的立场,使得传承经法的阿难系僧团起而反对「不合经法的异说」,才造成僧团的对立。如是原本「和合一味」的僧团,遂分裂为优波离系之大众部、分别说部(分别说部是南传佛教的母部),阿难系之上座部。

      优波离系僧团为了贬谪声闻圣者,将佛灭百年内新出的『本生』、『本事』中,「佛陀过去未正觉时」尊崇为「菩萨」,主张「菩萨」胜于阿罗汉。如南传分别说系铜鍱部之《相应部》『因缘相应』4-10经2 中,说到过去六佛──毘婆尸佛、尸弃佛、毘舍浮佛、拘留孙佛、拘那含佛、迦叶佛,『因缘相应』65经3中的 释迦牟尼佛,还有南传《中部》4的『双想经Dvedhavitakkasuttam』、『圣求经Pasarasisuttam (Ariyapariyesana sutta)』、『随烦恼经Upakkilesasuttam』,都可看到是将「佛陀未正觉时」称为「菩萨」。然而,出自于同一传诵经说,在阿难系说一切有部之汉译《杂阿含》366、287经5(与《相应部》同一传承)则无此「菩萨」之说。另出自说一切有部之汉译《中阿含》(与《中部》同一传承)6的『念经』、『罗摩经』、『长寿王本起经』、『天经』,也只有「我本未(得)觉无上正真(或「尽」)道(或「觉」)时」而已,也同样未有「菩萨」一词。此外,优波离师承分别说系法藏部传诵之汉译《长阿含》7,提到「毗婆尸菩萨从兜率天降神母胎」,而大众系(可能是说出世部)传诵的汉译《增壹阿含》8也有「我本未成佛道为菩萨行」,两部都有 「菩萨」的说法。对照三大部派传诵的经说 ,可以见到阿难系无有将「佛陀未正觉时」称为「菩萨」,而优波离系的分别说系及大众系则有之。

      但是,原出自融摄民间神话及故事而成的『本生』,虽是新出的传诵,依然重于契合传统经说,不违反「佛为无师自觉,阿罗汉闻法而觉」、「佛与阿罗汉证量等同」的教法,而作为「通俗布教」之用,并未贬谪声闻圣者,或提出离于传统经说的「菩萨信仰」。如大众部《摩诃僧祇律》9说:「佛从谁闻?(佛)无师自悟,更不从他闻」。又阿难系说一切有部的《杂阿含》75经10(优波离系分别说铜鍱部之《相应部》『蕴相应』58经):

      「比丘!于色厌,离欲,灭,不起,解脱,是名如来、应、等正觉。如是受、想、行、识厌,离欲,灭,不起,解脱,是名如来、应、等正觉。比丘!亦于色厌,离欲,灭,名阿罗汉(慧解脱?)。如是受、想、行、识厌,离欲,灭,名阿罗汉(慧解脱?)。……如来、应、等正觉,未曾闻法能自觉法,通达无上菩提;于未来世开觉声闻而为说法,谓四念处,四正勤,四如意足,五根,五力,七觉,八道。比丘!是名如来、应、等正觉,未得而得,未利而利,知道,分别道,说道,通道,复能成就诸声闻,教授教诫;如是说正顺欣乐善法,是名如来、(阿)罗汉差别」。

      从佛教两大师承、三大部派的经、律传诵中,可以确知「佛陀是无师自觉」,不同于声闻阿罗汉是「闻法而觉」,其余在成就正觉、解脱、三藐三菩提,  佛陀与阿罗汉则相同。佛陀住世时到佛灭百年内,早期的佛教并未谈到「菩萨」一词,「菩萨」的信仰与教说的确立,应是部派佛教时代的事,原出自优波离系大众部与分别说部的传诵,原义是指「佛陀过去未正觉时」的专有用词,传出的时间则是在佛灭后116年的「五事异法论争」之后。

      当佛灭后约250年,原本反对优波离系之「菩萨信仰」,对抗贬谪阿罗汉「异说」的阿难系僧团中,有迦旃延尼子受到优波离系的影响,写出认同「菩萨信仰与教说」的《发智论》,使得阿难系僧团分为原上座的雪山部及「重论」的说一切有部,佛灭后约三百年,说一切有部再分裂为原说一切有部与犊子部。见《发智论》11

      《发智论》:「齐何名菩萨?答:齐能造作、增长相异熟业。得何名菩萨?答:得相异熟业。如说慈氏汝于来世,当得作佛名慈氏如来、应(供)、正等觉。」

      根据公元前一世纪,世友Vasumitra分别印度各部派师承与主张的著作,由真谛Paramārtha翻译并作疏解的《部执异论疏》12说:

      「上座弟子部,唯弘经藏,不弘律、论二藏故。……从迦叶已来,至优波笈多,专弘经藏,相传未异。以后稍弃根本,渐弘毘昙。至迦旃延子等,弃本取末,所说与经不相符。欲刊定之,使改末归本,固执不从。再三是正,皆执不回,因此分成异部。」

      又世友的论著另由玄奘第三译的《异部宗轮论》13(A.D.662)说:

    「其上座部经尔所时,一味和合。三百年初,有少乖争,分为两部:一、说一切有部,亦名说因部。二、即本上座部,转名雪山部。后即于此第三百年,从说一切有部流出一部,名犊子部。次后,于此第三百年,从犊子部流出四部:一法上部、二贤胄部、三正量部、四密林山部。」

      据公元后二、三世纪的(大乘)龙树论师Nāgārjuna之《大智度论》的记载,由说一切有部分出的犊子部,传诵的「论(阿毘达摩)」为《舍利弗阿毘昙论》,而承自说一切有部思想的犊子部,也是主张「菩萨信仰」。见《大智度论》14与《舍利弗阿毘昙论》15

      《大智度论》:「有人说:佛在时,舍利弗解佛语故,作阿毘昙。后犊子道人等读诵,乃至今名为舍利弗阿毘昙。摩诃迦旃延佛在时,解佛语作昆勒。(昆勒秦言箧藏)乃至今行于南天竺,皆是广解佛语故。」

      《舍利弗阿毘昙论》:「云何菩萨人?若人三十二相成就;不从他闻,不受他教,不请他说,不听他法,自思、自觉、自观,于一切法知见无碍;当得自力自在、豪尊胜贵自在,当得知见无上正觉,当成就如来十力、四无所畏,成就大慈,转于法轮:是名菩萨人」。

      如是可见,阿难系中受优波离系影响,造成重经者及重论者的分化,优波离系化之重论者分出的说一切有部系(说一切有部与犊子部),都有「菩萨信仰」的说法。从《大智度论》的记载中,可以见到部派佛教诸部系,是将后世部派传出的「论说」,附会于佛世时的舍利弗Sāriputta、摩诃迦旃延Mahākaccāyana,或是摩诃目犍连Mahāmoggallāna(传说是说一切有部之《施设论》的作者)的著作。特别是出自于说一切有部的犊子部,也分传了优波离师承印大陆系分别说部(包括法藏部、化地部、饮光部)传诵的《舍利弗阿毘昙论》,但毕竟是不同的部派,在内容的结构及次第上,不免有所不同于分别说部原本传诵的内容。特别要注意的是,这几位声闻圣弟子,都是入灭在佛灭之前,既无法参加「第一次结集」,后世佛弟子当然无法求证传说的真实性。

      如是,部派佛教诸部派,先是依于自部主张的见解,提出阐述自部主张的「论义」及「论书」。尔后,部派的「论义」增新及揉杂于传统的经诵当中,并逐渐发展为部派佛教时代许多部派共有的「新经说」与「论义」。如是部派的「论义」与「相应论义的新经说」共合,即发展出自成一格、难以动摇的「部派教法及论义禅学」。

      印度佛教的流变,优波离系之大众系与分别说系的责任甚大,不仅建立「菩萨道」,更发展「异于传统经法」的「新经说」与「论义」,影响佛法的传承及发展。部派佛教的形成,「菩萨」之信仰、教说的发展,还有佛灭后约250年的阿难系分裂,公元前一世纪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兴起,多是受到大众系与分别说系的影响。如近代汉传菩萨道之大德印顺法师在《印度之佛教》16说:

      「大乘藏数多而量大,非一人一时出。其初为纂集,离「杂藏」而独立者,时则佛元四世纪以降(公元前一世纪),时时而出;人则大众及大陆分别说系之学者为之」。

      印顺法师的看法是正确的,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形成,确实是出自建立「部派菩萨道」的优波离系僧团,也就是大众系及传于印大陆分别说系(化地部、法藏部、饮光部)的学者。「(大乘)菩萨道」之信仰、教说的兴起,的确是和优波离系僧团有着绝对与密切的关系。「菩萨」的传出,是部派佛教时代的事,初期佛教则无有。印顺法师在其著作中,承认了此一事实。见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》17

      「未成佛以前,如释尊的诞生、出家……,一般佛传都称之为「菩萨诞生」,「菩萨出家」。然今发见Bhārhut佛塔18,栏楯上所有的雕刻中,有释尊从兜率天Tuṣita下降,入母胎;及离家以后,自己割去发髻,为三十三天Trāyastriṃśa所接去供养的图像。铭文作「世尊入胎」、「世尊的髻祭」。Bhārhut 塔的这部分雕刻,为公元前二世纪作品;在公元前二世纪,对于成佛以前的释尊,没有称之为菩萨,正与『杂阿含经』等所说相合」

      现今的「中观大乘」与南传「重论」之分别说系铜鍱部,看似分流而行,实则暗合于中。因为佛教的演革过程,是先有分别说部与大众部的「菩萨信仰」与「新经说」、「论义」,先将  佛陀教导的「一乘菩提道」转变成「解脱道」与「菩萨道」的分流,主张「菩萨」胜于阿罗汉,形成「部派菩萨道」,而后才有后世「(大乘)菩萨道」的发展。「中观大乘」与南传「重论」的铜鍱部学派,两者对于「十二因缘法」、「四圣谛」的定位,虽在立场上有所不同,但是信仰与教说终究是要「归于一趣」。许多信从「中观大乘」的僧俗二众,虽然不仰信「十二因缘法」、「四圣谛」是真实、究竟的教法,而是信受「缘起『即』空,诸法如幻」的部义,却能够对南传铜鍱部的「论义」与禅法,有所认同与学习,主要是因为在信仰、教说与修证次第上,「中观大乘」与「南传铜鍱部的论义」有所相合之处的缘故。

 

2.回归法源

      西方及日本学界对「初期佛教的历史及经说」的探究,经由史地与经说的考证,已经证明「(大乘)菩萨道」是后起的新说,而印顺法师与现代华夏佛教学术界,也已经承认此一事实。对于佛教法源的探寻,从十八世纪到二十世纪末叶,由西方、日本学界与中国佛教界知识菁英的共同努力,历经约二百余年的史献考证,最后也已证明佛教真正的「法源」,是「第一次经典结集」集成的『因缘相应』、『食相应』、『界相应』、『圣谛相应』、『蕴(五阴)相应』、『六处相应』、『(四念处等)道品相应』等七事相应教,并不全然是佛灭百年内古、新传诵之四部圣典(杂阿含、中阿含、长阿含、增一阿含)的全部,或是部派分裂以后的部派佛教传诵。现今南传佛教传诵的经法中,虽然保有原始的经法,并且僧团也是近于初期佛教的形态,但是实际承续与传扬的教说,是以优波离系分别说部的「部派传诵」与「部义论说」为主,这是由分别说部分化于锡兰的铜鍱部,再辗转传于东南亚诸国而形成。「铜鍱部」传承的僧律及僧团形态,确实是相当近于佛陀时代的僧团,但承袭的思想及教说,除了传统「因缘法、四圣谛」的原始经诵之外,又有揉杂符合菩萨教说的「新经说」,并将出于后世的「自部论义」作为佛说,并依「论义」建立修证的内容及次第,这已是不折不扣的部派思想了。

      在广大的南传佛教世界中,不是所有的学习者都信受「论(阿毘达摩)」的教说,仍然有很多的僧众与居家信士,是遵循「依经依律」的正统来修持。然而,这些以南传的经与律,作为修证依据的学众,如果不将南传经说传诵当中,出于后世部派时代增附的「揉杂部派思想的新经说及经义」,「依经依律」加以判明、抉择,则不免陷于「古新交杂,佛说与部义混淆难分」的困境,依然难以正确了知「佛陀原说(即原始佛法)」的内涵。

      基于此等佛教的事实,近代华人的佛教圈中,除了「中观」与「铜鍱部(亦自称上座部)」的学众以外,依然还有许多佛教的修行者,继续的深入探究「佛陀教法之原说」。此一探寻的方法,必需「原始经法与教史相互对应」才能厘清诸多「经法演变与部派分流之内涵及始末」,而除尽历史尘垢的遮障,重新显耀  佛陀正法的光明。

 

3.确证佛法

      修学佛法于台湾,出家于优波离师承分别说系锡兰铜鍱部分化于缅甸僧团的随佛法师(Bhikkhu Vūpasama),近四十年的学法岁月,历经藏传菩萨道、汉传菩萨道、印度菩萨道、南传部派佛教的修习,一心深入法藏,探寻  佛陀正法的原貌,无有停歇。承受传统汉传佛教诸善知识的启蒙及恩泽,继之印顺法师及近代佛教学界诸前贤、前辈等宝贵研究的启发、引导,从公元1993年起,随佛法师开始探研『阿含圣典』。依据阿难系汉译《杂阿含》与优波离系巴利《相应部》中,最古老之因缘、圣谛、食、界、阴(蕴)、六入、四念处等诸道品的七事相应教,加以对照、整理出两部圣典传诵的共说。其次,再将两部传诵之共说,加以分择出主说、增附及部附三种共说形式,并对照部派分流始末及部义探研的史献,两者详加对应、爬网、验证当中虚实。其后,再根据两部可信的经诵共说,将经说当中的教法、禅法及修证次第,详加的厘清、确认,再统贯、还原出  佛陀教说的原来结构。最后,依照初步还原的教法、禅法、道次第,再审对印度佛教部派之分流始末,察照各部派传诵之经说内容,还有部义之形成与发展,再进一步确认经说及次第的原型,即能充分显现部派分流、教说演变之内涵及历史过程,并能阐释相合而无误。这是采取「以史探经,依经证经,以经验史,经史相应」的步骤及方法,终于探知「佛陀原说」的所在,并得以厘清部派佛教诸部部义的偏正虚实,验知佛教教法流变始末,斩断部义纷杂及伪史交错的葛藤络索,直入  释迦佛陀的菩提正道。

      根据阿难系传诵之汉译《杂阿含》19与优波离系传诵之巴利《相应部》20中,最古老的因缘、圣谛、食、界、阴(蕴)、六入及四念处等诸道品之七事相应教,依两部对照之共说,再参照、考证印度部派思想及分流史,进而确证原始之共说。依原始经法之共说,整治、还原的教法与道次第,再对照、验证印度各部派经说传诵与部派分流始末,而确认无误的「佛陀原说」,即是  释迦佛陀亲说的「正法Saddhamma」,也就是「原始佛法」。

 

4.复归佛道

      承续十八世纪中叶以来,两百余年之「回归佛陀本怀」的溯源思潮,参考东、西方学界与印顺法师等前辈、前贤的研究,探究汉译《杂阿含》与巴利《相应部》当中,古老七事相应教之共说,再考证、判择印度部派思想及分流史,进而确证原始之经说共传,清楚的还原「佛陀教法之原说」。公元2008年8月,随佛法师依据「佛陀教法之原说」,编写出《相应菩提道次第》一书,特别是「十二因缘法」的原来面貌,以及「四念处」的正确修行法,并将被错置的修证道次第,依照原始的经说加以恢复、还原。此外,又将佛教部派分化的缘由及始末,以及各部派部义的增新及偏正,根据古老七事相应教之共说,深入、清晰的探明、证验及解说,厘清部派佛教以来,佛教教法流变的缘由始末,提供了现代佛教学人探明「原始佛法」的经说及教史证据。

      公元2010年7月,随佛法师再写成《原始佛法与教法之流变》、《原始佛教之确证及开展》,更加详细的引证、阐明  佛陀教说、禅法与修证次第的原型,还有教法流变的缘由始末。如是揭示了「依止原始佛法,正向一乘菩提道;开展人间佛教,实现自利利他行」,明确勘定了「原始佛教」的传诵、内涵、教乘、体现及教说定位,而为  佛陀的原说──原始佛教,重现于现代社会,接轨当代文明、国际社会,利益现实人间,作出可验、可信、可及、可资实践的说明。从2010年5月至10月,随佛法师及中道僧团在台湾、美国、马来西亚等地,分别成立当地的原始佛教会Original Buddhism Society(巴Saddhammadīpa),还有宣化道场的「中道禅林Sambodhi World」,致力为「佛陀原说」的传布及流传,立下可贵的基础。

      随佛法师的学习及探究,承续了十八世纪至二十世纪间,国际佛教学界诸前辈、前贤之佛教经史的研究成果,再进一步完成了确证  佛陀之教法、禅法、菩提道次第的原貌,同时也确认了  佛陀之教乘是以「因缘法、四圣谛」为核心,体现「自利他利,自他俱利」之「一乘菩提道」。如是证明了 佛陀教法的原说,既不同于后世的「(大乘)菩萨道」,也有所不同于现今南传佛教之「重论的部派学说」,但相合于南传《相应部》及北传《杂阿含经》当中的古老传诵。自从十八世纪以来,历经二百余年,东、西方学界对于「原始佛法」的探寻,终于有了明确的成果。

       佛陀的教法的核心是「因缘法」,菩提道修证次第的总纲是「四圣谛之三转、十二行」,禅法的内容是「七菩提支」,修证成就包含正觉、离贪、慈悲喜舍、解脱灭苦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而修证的利益是验证于当前身心、现前人生、广大的世间。  佛陀教导当依于「因缘法」的正觉,则能确立「诸法缘生,缘生故无常、苦、无我」的正见,如是了知于缘生、无常、败坏之法,「依远离、依无欲、依灭尽、向于舍」是离贪、断苦的「正道」,如是精勤实践离贪,则能通达离贪、慈悲喜舍、解脱,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

      佛陀的修证道路,必需立足于现实世间是「因缘生(先知法住)、因缘灭(后知有涅盘)」的事实与如实知见,才能务实的面对现实世间,并具足解决现实世间困难的智慧及正确作为,这是回归、体现利益现实人生与世间大众的「世间正道」。同此,立足于世间是「缘生、缘灭」的如实知见,而正见「缘生故无常、苦、无我」,即能在现世的尘俗苦难中,开展与落实离贪、断苦的灭苦正道,这就是「人间正觉,人间解脱」的「出离世间苦恼的正道」。这是从世间的真实中,通达于出离世间苦恼的解脱,是能充分体现「世间(不是入世)、出世间(不是遁世)」通达无碍的菩提正道。这正是回归于「一乘菩提道」的「原始佛法」,也是体现「佛出人间」的「人间佛教」。

 

5.原始佛教

      原始佛教的教证理趣,是根据史实考证,依据阿难系传诵之汉译《杂阿含》与优波离系传诵巴利《相应部》中,最古老的因缘、圣谛、食、界、阴(蕴)、六入及四念处等诸道品之七事相应教,依两部对照之共说,还原「第一次结集」集成的原始经说──原始佛法,来确立「自利利他」的「一乘菩提道」,体现世间、出世间通达无碍的「人间佛教」。

      这是「依经依律」的彻底远离后世增新的「部派义理」,不以「阿毘达磨(论义)」作为学法的依据,免除种种神化信仰与不务实际之哲思理论的误导,引化世人正向菩提。如近代印顺法师对于彰显部派思想的「论义」,在著作的《印度之佛教》21感叹说:「化外之要求亟而「论藏」兴,论兴而空谈盛。其极也,务深玄不务实际,哲理之思辨日深,化世之实效日鲜」。

      原始佛法与人间佛教,两者能够相契相应、统贯无碍的现代佛教,就是  佛陀住世时的「原始佛教」。这是依明见「因缘法」而正觉,了知灭苦之正向是「苦因灭而有苦灭」,如是洞见「离贪为灭苦之正道(八正道)」。先正觉「因缘法、八正道(共合为四圣谛)」,得明、断无明,得断身见、疑结、戒禁取等三结,成就法眼净;其次,再精进念住于因缘观,渐渐得于六触入处离贪、断爱,渐次起七菩提支,修习成就「断贪爱的四禅正定」,舍离贪爱、心得解脱。如是修习满足七菩提支,具足五根,正觉、离贪、成就「慈悲喜舍」、解脱,能自证知:已离贪、已苦灭、已解脱,已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

      「原始佛教」的教说及实践方法,一者能务实、实际的满足现实人生中,必需解决种种现实生存需求的困难,符合世间广大众生的现实需要,安定、利乐现实的世间;二者可以在现实世间的努力中,正见「缘生故无常、苦、非我我所」,觉知缘生世间的一切,终究「只能参与而不能掌握,能够尽力而难以决定,可有经历却无法拥有,付予关怀而无可代替」,觉悟到「试图掌握、决定、拥有、代替」的「无谓贪执」,终究是迷惑、妄想,只有招致失落及苦恼,唯有「如实智见,尽于现前」的正行,相应「缘生无常,见苦离贪」的正念,才是当前出苦的正道,进而灭除内在的苦恼。如是依于「因缘法、四圣谛」的智觉、精勤、务实、离贪、慈悲、解脱,才是「世间、出世间」皆可通达无碍,并且世人都能够修学和受用的方法,也正是  佛陀的真实教法。因此,原始佛法与人间佛教,二者能够相契相应、统贯无碍的当代佛教,就是  佛陀教示的「原始佛教」、真实的佛教。

      源出于南传佛教的修习者中,实际上分为「依经识经」与「依论解经」两种不同路线的学人。「依论解经」的学系,是倾向学习部派佛教之分别说系铜鍱部的教说,也代表着部派佛教的「分别说部」。「分别说部」在教说与教乘上,主张「无明」最后才能断尽,提倡「解脱道」及「菩萨道」,认为这是两种层次不同、分流而行的教乘,这是和「(大乘)菩萨道」有着相近的宗趣。「依经识经」的学系,则是忠实于「佛陀原说」的学人,但必需将汉传阿难系与优波离系南传铜鍱部传承的「部派传诵」,两系诵本相互对照而整治出古老经诵的共说,确证「第一次经典结集」的集成,再还原「佛陀住世」时的经法、禅法、修证道次第。这是藉由印度诸部派古老经诵的相互对照,加以厘清而抉择出可信的共说,避免古、新经诵的混杂,否则难以明见  佛陀的原教。南传佛教的学人,如果依阿难系之《杂阿含》与优波离系之《相应部》,对照两部之古老七事相应教的共说,并舍离部派传袭的「论义」与「相通于论义之新经篇」的混杂,也可以从南传传统的经诵中,抉择出「第一次结集」的原始经法、禅法,明见  佛陀的真实教法,回归菩提正道。如是「正法之光」则能光照华人世界与南传佛教圈。

      最后,  佛陀原说的重现,是佛教界十方前贤、前辈及当代学人的共同努力,这是佛教界的共同资产,是华人佛教界与南传佛教的共同荣耀,更是此一时代世间大众的荣幸。修学佛法的成就,重在度苦及利世的大用,任何名利与权谋的考虑及运作,都是一种愚痴、苦恼及羞耻。寄语现世及后世的学人,莫为「光荣及圣冕」而自苦恼众,或为此而徒生忌嫉与毁谤,这不会带来平稳及苦灭,只有是非及忧苦而已!

 

注:

1.见南传《相应部》「六处相应」SN35.85经;大正藏《杂阿含》232经

2.见南传《相应部》「因缘相应」SN12.4-9、SN12.65经「蕴相应」SN22.27经

3.见南传《相应部》「因缘相应」SN12.65经;大正藏《杂阿含》287经

4.见南传《中部》第19『双想经』:参照 汉译南传大藏9‧p.160-4

见南传《中部》第26『圣求经』:参照 汉译南传大藏9‧p.227-3

见南传《中部》第128『随烦恼经』:参照 汉译南传大藏12‧p.149-10

5.参照 大正藏《杂阿含》Ā14、287、366及次经

6.参照 大正藏T1《中阿含》卷二五『念经』p.589.1-13;卷五六『罗摩经』p.776.1-26;

卷一七『长寿王本起经』p.536.3-19;卷一八『天经』p.539.2-20

7.见大正藏《长阿含》卷一:参大正藏T1 p.3.3-15~18

「比丘!当知诸佛常法。毗婆尸菩萨从兜率天降神母胎,从右胁入,正念不乱。当于尔时,地为震动,放大光明,普照世界。」

8.见《增壹阿含》卷三十四之(三):参大正藏T2 p.739.1-12~14

「我本未成佛道为菩萨行,坐道树下,便生斯念:欲界众生为为何等所系?」

9.见《摩诃僧祇律》「五百结集」卷三十二:大正藏 T22 p.493.1-10~11

10.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75经;《相应部》「蕴相应」SN22.58经

11.见大正藏 第26册p.1018.1-14〜16

12.见『三论玄义检幽集』卷六:参 大正藏 第70册 p.463.1-24~p.463.2-12

13.见玄奘译《异部宗轮论》:大正藏 T49 p.15.2-8~13

14.见《大智度论》初品卷二:大正藏 第25册p.70.1-18〜22

15.见大正藏 第28册,T28 p.585.2-24

16.见印顺《印度之佛教》p.184-3~7:参 台湾正闻出版社1992年十月三版

17.参照 印顺着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》p.126

干舄龙祥《本生经类思想史之研究》p.66~67

18.Bhārhut毘卢佛塔,公元前二世纪中叶印度巽伽(Sunga)王朝时期的雕刻,位于印度中央邦瑟德纳(Satna)县的村落,在安拉哈巴德(Allahabad)西南约190公里(120哩)。

19.见大正藏《杂阿含》:大正藏T2 p1.1〜p.373.2

见印顺《杂阿含经论汇编》(上)p.b66-10〜p.b70-3:台湾 正闻出版社 出版

「今大正藏之《杂阿含》共有五十卷1362经,但这是将失佚二卷的《杂阿含》,用《无忧王经》代替编入《杂阿含》充数,所以扣除大正藏23,25卷之604,640,641三篇《无忧王经》,缺二卷的《杂阿含经》,实际只得48卷共1359经,如二卷不失则不只此数。若依印顺法师编之《杂阿含经论汇编》所说,将经文之同义的类推演绎,即得13412经。」

20.见南传《相应部》:参 台湾元亨寺 汉译南传大藏经 第13〜18册

南传《相应部》有2889篇经文,将《杂阿含》和巴利本《相应部》相互对勘,约有二分之一的内容相同,其余同于《中部》有二十篇经文,同于《增支部》则约一百二十篇经文。

21.见印顺《印度之佛教》p.162-8~10:参 台湾正闻出版社1992年十月三版。